或許她覺得簡單的擁抱還不足以壓制身邊的男人, 片刻過後，琳娜有些冰涼的手掌貼上了阿諾德的臉頰。

迫使男人正對上自己的眼，琳娜還笑了笑。

“好嗎？阿諾德。”

她沈浸在昏暗地道裏的眼神撲朔迷離, 那被浸滿了魅惑的磁性聲音又將阿諾德的思緒牽動、控制。

男人本來繃緊的手, 此刻居然情不自禁地放松下來。

琳娜感覺到他嘗試著讓臉頰更加貼緊自己的掌心, 視線飄忽著垂下，最後點了點頭。

乖得很。

嘴角的笑容因此徹底綻放, 她輕輕拍了下阿諾德的臉，接著將手冷淡地抽回，再度看向了巨石之後的慘烈場面。

奧卡姆似乎從鐵籠裏帶走了幾個人，但並沒有走遠。他們在放聲尖叫求饒, 淒慘程度好比刀鋒之下, 待宰的羔羊。剩餘的人一臉驚恐，將自己那短暫又不穩定的安全忘記, 朝著慘叫的方向努力拋灑視線。

他們想要知道，前方等待著自己的是什麽樣的結局。

其中，琳娜看到了吉姆·赫利克, 相比較基茨雪山上他那令人厭惡的假高傲, 此刻的醜陋男人更像是個禿毛老馬, 窮途末路無計可施。

沒過多久，奧卡姆便帶著那些人回到鐵籠前。和剛才沒多少差別, 只是那些被帶回來的人，已經虛弱到差點走不動路的地步了。

有個人還沒來得及邁入鐵籠，便一下子摔倒在奧卡姆腳邊，同時還劇烈地喘著氣。

那一向以高貴優雅形象出現在眾人面前的少爺, 現在僅僅輕蔑地掃了他一眼, 接著擡起腳, 用鞋跟掃了下那人的面頰。

“死了？那就扔出去吧。”

沒有再三確認，奧卡姆只留下了這樣一句話，接著頭也不回地轉身離開。

躺倒在地上的那個人，最後也沒有用行動來反駁他的話。

琳娜沒有閑工夫去為這條逝去的生命哀悼，她的視線無意中掃到了石壁上被勾畫出來的巨大圖紋，已經眼熟到不行。

正是那個奧卡姆一貫使用的神秘巫術。

琳娜再度凝視著它，企圖借助跳動的燭光，一點點地將它的模樣刻畫在心。

腳步聲一直沒有挺，阿諾德因此有些惶恐不安，但即便如此，他也沒有打斷琳娜的思考。只是安靜地，乖巧地蹲在她身邊，遵循著剛才的命令。

等信息收集得差不多時，琳娜十分果斷地帶著阿諾德離開這裏。

原以為回去的路上，這條小狗會忍不住開口詢問，琳娜都有些頭疼應該再撒什麽樣的謊來將這件事圓過去。

然而出乎意料的是，阿諾德一聲不吭。偶爾的開口，還是為她引路。

對於他的這般反應，琳娜先是一楞，之後便像是拋下一樁麻煩般欣慰一笑。

這樣最好，讓她節省了很多時間。

之後琳娜的思緒便再也沒有在這件事上浪費過。

回到奧克萊德莊園時，時間已經慢慢步入了後半夜。琳娜在催促阿諾德回去休息，理由是留給他的休息時間已經不多了。

一直看著她的執事聽話得消失在城堡的盡頭，琳娜又快速趕去地下室，將奧卡姆的那個圖紋畫在羊皮紙上，塞到慣用的那個地點等待著巫師們來取。

他們或許有辦法查清楚，這個陌生的圖紋，以及奧卡姆那慘絕人寰的巫術，究竟是什麽來源。

或許是情況有些迫在眉睫的趨勢，這次巫師們的辦事效率十分之高。琳娜大概只等了兩天，就收到了哈維·馬格律親筆寫下的回覆信。

他在那張羊皮紙上謄抄了很大一段琳娜從未看過的史籍內容，大致意思是——

在這個王國還處於巫師統治的時期，權利被分成好幾股，每一股都有修煉不同巫術的巫師操控。

隨著後續眾所周知的侵入、占領、驅趕，巫師們被迫分散開來。並且隨著時間的增長，他們連自身或許都難以保障，更不要說去關心同僚。哈維他們這一分支的巫師還算團結，並沒有像其他人那樣就此滅絕於歷史的長河中。

現如今巫師們的窘迫地位，已經讓他們默認其他分支的巫師已經全都滅亡。誰知奧卡姆的圖紋，徹底將這一認知顛覆。

哈維還在書信裏特別說明，他查到那個圖紋分支的巫師最擅長的巫術種類，是讓其他人產生幻覺。

當幻覺能夠被熟練操控的時候，會是一件難以想象的恐怖事情。

事已至此，琳娜認為，她已經沒必要再去看後面那段出自哈維內心的生氣言論。

上次出現在祈禱儀式上的巫師，還有明明有將近一百人收到了巫術攻擊，但為什麽只有奧卡姆一個人真正意義上地受了傷。

現在，有了這麽新獲得的線索，琳娜已經將一切事實想通。

祈禱儀式上根本就不存在什麽進攻的巫師，那一切全部都是奧卡姆自導自演的幻覺。

但是他的目的是什麽呢？

琳娜還是在此方面有些迷惑，明明這一切的後果和他沒有絲毫的關系……

不。

她的腦海中驀地浮現出一張冷酷的面孔，金發碧眼，像極了童話故事裏那殺、人不眨眼的惡毒反派。

黑玫瑰之夜與祈禱儀式上的混亂，造成的最直接的後果就是人們對國王的信任度降低。

那麽在這個王國裏，最大的獲利者，很顯然就是安格斯了。

捏著那張寫滿了花體字的羊皮紙，琳娜默默向後靠去，眼神已經飄到了地下室裏隨便的某一處。

一切混亂思路被梳理清晰的那一刻，內心自然會湧上一股濃郁的喜悅；但緊隨而來的，還有揭露真相的那種困難。

閉上眼深呼吸了好幾口，琳娜重新看向前方，此刻她的視線裏已經多了一絲堅定。

到現在為止，她收集到的信息已經足以去報答曾經巫師們對她的救命恩情。況且，哈維派遣給琳娜的任務，的確只是弄清楚黑玫瑰之夜的背後真相。

現在她弄清楚了巫師們想要的一切，但……

琳娜自己的目的還未達成。

嘴角又隱約浮現出了不明深意的笑，她將羊皮紙折疊幾下放入衣袋，轉身便朝上走去。

突如其來的喜悅暫時還沒有將琳娜的頭腦沖昏，於是她選擇找一種能夠暫時性轉移註意力的辦法。

於是，當黑夜再度降臨於這個國度，奧克萊德莊園陷入了它該有的寧靜。

琳娜獨自一人踏著似碎銀的月光，來到了下人們的聚居場所，並且第一次敲響了阿諾德的房門。

即便他是被她收攬進的莊園，但她從始至終都沒有踏入過他的領域。因為沒有興趣，還會浪費時間。

但今天的情況就有所不同了。

琳娜敲響房門後沒多久，木門的後方就響起了熟悉的腳步聲。阿諾德並沒有詢問來者是誰，僅僅站立片刻後，他將門打開了一條縫。

一瞬間，琳娜感覺那道投在自己身上的視線，就好比冰天雪地中的豺狼，或是某未知的危險。

她一下回想起第一次見到他時的場景，在莊園的後門，用刀鋒抵著她的脖頸，隨隨便便都能剝奪她的生命。

或許那樣的他，才是真正的阿諾德。

當看清門外來者是誰後，阿諾德瞬間呆楞在原地，眼裏的警惕還未來得及收回，顯得有些格格不入。

他甚至因為過度的意外，忘記了因為向自己那尊貴的小姐行禮問好。

呆呆地站在門後，阿諾德有些手足無措，甚至他隱藏在門口的左手裏，還握著一把尖銳的、用於防身的匕、首。

琳娜強忍著笑，等他恢覆過來後開口。

“阿諾德，我可以進來嗎？”

直截了當，反正他是不會拒絕的。

琳娜對她的執事了如指掌，看著他回過神後熟練地彎腰行禮，又無措地點頭，她精致繞過他的身側走進那簡陋的房間。

不知為什麽，阿諾德獨自霸占了一整間臥室，但放眼望去，也僅有床、桌椅，還有各種必須的生活品。雖然房間不大，但物品的缺少導致它看起來分外空蕩。

琳娜只是站在原地欣賞著執事的日常生活空間，但男人卻因為她突如其來的到訪亂了手腳。

他鮮少接待過客人，更不用說是愛慕多時的琳娜。阿諾德心想，自己或許應該給小姐倒一杯她喜歡的花茶。可這個念頭剛出現在腦海裏，便立刻被無情打回。

首先，自己的房間裏並沒有上等的花茶；其次，他的用具那麽臟……怎麽可以給小姐使用呢。

捏著破舊的茶杯柄，阿諾德目光裏帶著絲落寞，停留在原地。

琳娜轉過頭時，剛剛好看到這一幕。

瞬間就從對方的眼神中，參透了他的心思。她提著裙擺，毫無顧忌地坐在了他的床邊。

“看著還不錯。”做完一系列的動作後，琳娜微笑著說了這麽一句。

瞬間，讓阿諾德從那股莫名的緊張裏緩解過來。

他轉頭看著她，呼吸有些沈重，最後還是選擇去倒了杯水，雙手呈上。

“這是……我為您泡的茶。”

阿諾德彎腰向前，說這話時聲音好想被什麽東西壓著，略有些沙啞。並且視線還在不斷飄轉，就是不願意落在琳娜的身上。

仿佛坐在上帝的視角，琳娜將阿諾德的這一切小動作全部收入眼中。

她難免心想道，這條小狗總是在某些時刻不那麽聰明，甚至還讓她覺得有些可愛。

不過，的確在自己內心，對他的那一股感情是能夠被稱之為喜歡的。就好像主人，喜歡他的寵物狗一樣。

嘆了口氣，琳娜伸手，極其端莊地從阿諾德手裏將那杯茶接過來。

聽到了些許動靜，阿諾德意識到琳娜根本沒有因為他這裏的破舊與不堪而嫌棄他，甚至還用了他給的茶具……

這給了他一些勇氣，擡起頭，正對上琳娜放下茶杯後的視線，阿諾德又慌亂地挪開眼，心跳又在控制不住地加速。

對方的主動來訪，將這長長的一段時間裏，自己好不容易塑造起來的心理防線全部摧毀。不過，這可以說是阿諾德心甘情願的。

畢竟當他意識到琳娜對待自己的態度也在逐漸轉變時，對方隨隨便便地一聲問好都能讓他堅硬如冰的心化為溫水。

琳娜捏著杯子，仔細思考了一番言辭後開口。

“我今天是想過來，專門和你道謝的。”

她擡起頭，與阿諾德對視著，繼續說：“我以前好像總是會忽視你的存在，但是那天晚上，在圖爾斯莊園……你的出現，改變了我的看法。”

蠟燭逐漸燃盡，阿諾德卻忘了去替換新的燭火。他的臉頰被黑暗吞沒，以至於隱藏了逐漸升高的溫度，以及明顯的微紅。

因為興奮與激動，他喉嚨裏依然像是卡著什麽東西般，一開口便沈重又沙啞。

“不是的小姐……您無需和我說謝謝……”在察覺到琳娜的眼神後，阿諾德又像是擔心自己剛剛說錯了話，卡頓了好一會。“不，我的意思是……保護您是維持我生命的本職，一切都是應該做的，所以……”

他並非不善言辭的人，但這個時候卻結巴了起來。

琳娜站起身，將杯子隨手放在一旁，接著走上前去，幾乎與他的胸膛貼緊。

離近後，兩人的身高差別就有些明顯。琳娜不得不擡起頭，仰視著她的衷心執事。

“不，阿諾德，你錯了。”她微笑著說道，不論是眼神還是神情，都充斥著滿滿的真誠，讓人找不到任何暇疵。“保護我只是職責，在上次那樣的危險情況中你更應該保護的是自己。”

她垂下頭，似乎也開始思考言辭。最後，琳娜執起了阿諾德的手掌，將它置於自己心口。

“我想，我好像有些喜歡你。阿諾德，請原諒我的突兀，但這些全部都是發自內心的話。”

表白這種東西，好像並沒有多少人能夠做到完完全全的坦蕩。琳娜說這段話的時候，同樣也有些緊張、磕碰，但是逐漸收緊的掌心，正一點點地將她話語中所含帶的感情，傳遞給阿諾德。

男人早就已經受寵若驚、心花怒放，但還在竭盡全力壓制著激動。

他呼吸聲沈重無比，似乎也不知道應該怎麽樣去回應這淺淺的告白。

阿諾德滿眼都是黑暗中，他那位深愛著的小姐。此刻能夠收到由她親口訴說的愛，想必是這二十年人生裏最好的消息。

只不過，阿諾德或許不清楚，琳娜在表演方面那股與生俱來的天賦。

盡管現在的她的確很喜歡他，但遠遠沒有剛才那一番言辭中的深刻、熱愛。

琳娜今天來此的目的，僅僅是舒緩那顆信息量巨大的內心。

雖然很對不起他，但是對不起他的事情已經那麽多了，她完全不介意再多一樁。

看到男人逐漸被興奮充斥著的雙眼，還有那一副即將進行深情表白的模樣，琳娜突然轉過頭。

“如果……你覺得突兀、難以接受的話，我可以暫時給你放一段時間的假期。阿諾德，或許我們之間應該稍稍分開一些時間……”

果然，和琳娜料想的一模一樣，她甚至還沒來得及將話說完，就已經被阿諾德急匆匆地打斷。

男人現在是她從未見過的激動：“不用小姐！我不想要和您分開，我還是和曾經承諾過的一樣，願意永遠追隨您，不在乎您的態度，只是……想要給您……矢志不渝的愛……”

琳娜從未從他嘴裏聽到如此華麗的詞藻，她看著面前男人無比真誠的模樣，眸瞳在黑暗中轉動好幾圈，但沒有出聲回應。

因為剛才的話，阿諾德有些不好意思，忐忑不安地等待著她的回應。

可無邊的黑暗仿佛摸透了自己的心思，房間陷入一片死寂，身前毫無動靜，就好像剛才的一切都只是阿諾德的幻覺。

自己的呼吸聲在耳旁回想，正當阿諾德內心上升起濃烈的不安時，一根輕飄飄的綢緞繞過了他的脖頸。

琳娜朝他湊近了很多，並且微熱、帶著些許甜的氣息已經撲撒在了阿諾德的面上。

她一圈又一圈，耐心地把玩著那根綢緞，最後將一個漂亮的結系在阿諾德喉結跟前，剛剛好貼緊。

“就這樣。”

琳娜捏著綢緞多出來的部分，輕輕拉扯一下——阿諾德立刻被帶動著，朝她面前傾了傾身體。

作者有話說：

阿卷忍著鼻炎給你們寫的牽繩片段，沒錯，就是你們想的那個什麽圈，自制的罷了！

所以給阿卷點專欄收藏了嘛（星星眼）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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